【编注:大泰老师救一下啊!】
?????
一只小螃蟹爬过了泰菲力的手。
海浪——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想时间到了。”克撒指着泰菲力头上的那片虚空说,“那里有什么东西。”
多明纳里亚的毁灭者和赛费尔的毁灭者对谈——还是活在那个家伙的阴影之下,老东西。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起来。离开沙滩。不要去想了。眨眨眼,它就没了。这可能是你第二次死了,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回来了——你准备做什么?
大战在即。你准备如何应对?
泰菲力衣不蔽体,他孤身**从海滩向内陆走去。
白天的气候温暖宜人。太阳透过天边低矮的云层或雾气照下,金色的光芒朦胧且四散。记忆中的太阳,是泰菲力在梦中看到的光。
沙滩变成了海边扎脚的草地,泰菲力站在沙丘树林的边缘,停下了脚步。从海上不停有风吹来。细小的沙粒摩挲着他的脚踝。这里有一个石拱门,从别处运来的红色石头,不知多少年了,它每天都经受沙粒的洗礼。拱门表面有一些规律的凹陷,可能是书写的文字,某种语言,说明了他所在的地方,但现在已经磨损得无法辨认。拱门之后是一条方便的小径,路两旁有树立的柱子,还有倒塌柱子的柱基。
泰菲力靠着石拱门,准备喘口气。痛苦涌上心头,而片刻之前他心里还很平静。呼吸很痛。他的肺一阵抽紧,像是被捆住了一般,就好像刚跑了几里路。他全身酸痛。从内到外地痛,他感觉被拧过,就像是一块*抹布被拧干了。
他掌握了哪些信息?泰菲力的脑力快速开动,他开始盘点。
你和卡娅断开了联系。你完整了,不再是灵魂状态了,也就是说他们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你在这边处于现在这样的状态。这不在计划中,也没有料想到会发生:不妙。要想办法回去。
泰菲力伸展着身体,做出时空转移的熟悉动作,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阵无力的抽搐,那是麻木肢体的痉挛。他蹲下,转身,然后坐在地上。他感到一阵恐慌和恶心。他把头靠在拱门上,然后望向大海。白天的阳光和海面上的闪亮让他眯起了眼睛。
地平线的尽头全是迷雾。海浪很温柔,它没有撞击任何东西,只是自己翻卷到沙滩上。海鸟和螃蟹在海岸边追逐,舞蹈,扮演着猎人和猎物。远方,泰菲力想,美丽,好像空无一物。
他看着海面上的光。他向想象中的太阳伸出手,希望它突然落到看不见的地平线下面,希望白天毫不费力地变成夜晚。时间没有回应他的希望。他把手放回到了膝盖上。
“结束了。”泰菲力对着风、鸟和蟹大声说,“它们赢了。”
夜幕降临。泰菲力睡下。寒蝉鸣,噩梦生。他梦见了自己早已忘记,但醒来时又会不断困扰他的事情。
萼城。一块满是战壕的泥地,纵横交错就像是伤疤一样。实际上它就是多明纳里亚最黑暗历史中的一张麻子脸,上面点缀着各种肉体,鲜活的、腐烂的、复活的,而在皮肤之下则是条条铁丝。亚格斯燃烧着,遍地污油,妖精和人类被金属巨兽踩在脚底,他们的哀鸣声让他感到不适,就像是梦境之外的寒蝉鸣声。
他醒来后也会记得的东西:
非瑞人刺他时的冰冷触感。克撒高塔被围攻时其中的黑暗大厅让他想起了那些年里陶拉里亚的大厅,火光照耀,伴随着痛苦的声音。
让他最心痛的事情:
苏碧拉不再四处游荡;现在游荡的人变成了他。苏碧,我们会在路上相见的。
一团冷雾从海上翻滚而来,泰菲力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他醒来看到海潮上涨,之前轻柔的海浪现在拍击着海岸,在月光下显出无光的银蓝色。
泰菲力起身。天上没有月亮,然而苍蓝的光照亮了**,勾勒出笔直的线条。奇怪,但他得动身了。去内陆,去暖和点的地方。沿着路走。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希望——人一定会吃东西,会睡觉,一定会笑。也一定会有多余的衣服,他想。现在他只能抱紧自己来御寒。他搓着手臂来产生些许热量,然后沿着小径走向内陆。有了沙丘树林的遮挡,他不再被风直吹了。他走得越远,夜晚就越温暖,风也越小。腐烂的木头、海边的*地、生命和死亡——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
泰菲力走出沙丘树林,来到一片灌木丛地。这里的树不高,有很大的树冠。夜里除了风声就是虫鸣,单调得就像是寂静一样。借着折射的月亮朦胧的光线,他看到前路不断向远方延伸,黑暗的轮廓把地平线分成大块大块的边界——古老而低矮的山在数英里之外。
道路在这里继续,且更加明显。苍白的沙子在月光下闪耀,就像是信标,又像是一条缎带延伸到十几码外的草地上,然后变为土路。那里有轻型车辆的车辙,干燥的纹理上还沾着雨水的痕迹。
泰菲力蹲下,伸手去摸沙子。他把一只手悬停在一个很久以前留下的脚印上,然后慢慢画了一个圈,伸进时间之中,从尘埃中拽出了历史。
人们曾到过这里。沙丘树林之外的海滩曾经是一片快乐的地方。亲朋好友在那里度过悠长的午后,他们在温柔的海浪里或者在附近休息放松。孩子们沿着小路跑,发出快乐的尖叫。他们跑过红色的拱门时会高高跳起,希冀快快长高,有一天能拍到拱顶石。家长跟在后面,拖着手推车或软编织袋,其中满是一日的用品:冷的干粮、水、毯子、故事书,还有篮子用来装可能会捡到的贝类或钓到的小鱼,以及向海岸边商贩购买东西用的硬币。
泰菲力闭上双眼。他用另一只手画了一个更大的圆。把范围扩大,到浪花和水边。他看到的景象就像记忆,像梦境一样向他袭来。
海滩上排列着油漆鲜亮的渔船,又长又宽。到了下午,大多数水手会带着渔获回来,去内陆较深处的市集。有些人会和情人或朋友在海滩上休息。还有一些人会留在家里,他们负责削去藤壶或者给渔船弧形的船体漆上新的颜色。大网在干燥塔上飘动。有些工人和水手大白天会在这里睡觉,他们睡在鼓起船腹的阴影中,在柔和的雨水下,闻着晒干的网散发的醉人海洋气息。
又一次轮回。时间距离现在近了一些。
来这里的家庭越来越少。他们走在一起,靠得更近,有些家长带上了旧武器——匕首、两头包铁的硬木棍。船上没有了藤壶,上面的油漆也因日晒而退了色。距离上一次水手驾船出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老旧的船体开始出现裂纹。挂着晒干的渔网已经发白,变硬,变脆。水手不再带着渔网外出,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水手心中恐惧的事情和家长的一样,那也是泰菲力所恐惧的事情,是一直在他脑袋深处蠕动的东西,那个内心的声音低语着:当心海洋。当心夜晚。当心你看不到的东西。
又一次轮回。更近了。
恐惧。如今昆虫的叫声和过去波涛拍岸的声音以及海上狂风带来的恐怖尖啸声混合在一起。灾变发生。地面在踩踏下震动。地面抬起,摇晃,移动。
再轮回。
一片空无。雨水洗刷波涛,一起打向沙丘的侧面。
再轮回。
海滩又回来了。水面如玻璃一样静止。温和的风吹乱了沙丘上的草地,然后消散。
再轮回。
在道路的尽头,在泰菲力记忆消失、一切彻底变为黑暗的边缘,迷雾伸出手指向前探。它卷曲,然后消失,被一股感觉不到的风带走了。
这条路一度有了自己的心跳:人们奔向大海或者回家时的脚步声。芮恩会称之为歌声,泰菲力想。他站起身,结束了咒语。时间法术的味道逐渐消失。泰菲力回头看去。这条路也是一个躯体。一具他认识的尸体,向远方的地平线延伸。比那里更远的地方什么也没有。那里是虚空,是苍穹,被从时间和其他一切上切了下来。
这里是赛费尔。经过了将近四百年,他又回到了赛费尔。
赛费尔
内陆数英里的地方,泰菲力走的那条小路汇入了一条宽阔的鹅卵石大道。这条大道连接着地平线的两端,与海岸平行。没有了海风,夜晚紧紧抓着白天的热量。路旁长满了高草,昆虫的叫声让人无法思考。
尽管没有什么指示,泰菲力转向了左边,迈步往前走。
几小时后,随着黎明将近,车子和蹄子的声音叫醒了他。泰菲力在路边安顿并且睡觉;他现在不能睡了。他忍受着疼痛慢慢走近,利用茂密的灌木作掩护,看到一个商队经过。
这是一支车队,有十辆车构成,每一辆都由几头温驯的野兽拉着,多数是黄牛或水牛。车夫坐在车顶带蓬的长椅上,穿着轻便的多层衣服,披着带红带绿的**色系斗篷。他们虽然疲惫,但是举止平静——许多人手拿冒着热气的杯子,有的是咖啡,有的是其他热饮。泰菲力猜他们是早班的人,不到一小时前起床和同事换班。那些同事现在睡在高高的篷车里,睡在他们运送的一箱箱与一袋袋货物之间。他等着,看着领头的车辆驶过,打量后面车上穿盔甲的护卫。他们有些坐着在睡觉,把自己绑在车子的支撑梁上,以免翻下车来。这些护卫不是他记忆中的轻骑兵,他们的盔甲不是制服,他们的武器是普通的铁制武器,他们披着未染色的斗篷。可能是商队成员低价雇佣的沿路雇佣兵。
泰菲力的肚子叫了。他意识到自己在发抖。饥饿,疲劳,口渴,迷路——他孤立无援。他需要帮助,他要冒险去信任陌生人。
泰菲力又等了一辆车过去,然后他走出来,走到路上。
“你好。”泰菲力向越来越近的车夫打招呼。他高举一只手开始挥舞。
车夫发出尖叫,惊醒了她的搭档。他跳了起来,胡乱摆动手臂,打翻了同伴的咖啡。拉车的牛非常镇定,它很乐意能停下休息一会儿。领头的牛打着鼻息,摇着头眨着眼看向泰菲力。
这场骚动让商队停了下来。“停下!”“有人攻击!”叫喊声在车队中此起彼伏。随着一阵骚动过后,守卫纷纷离岗涌出。有些人还没有睡醒,不过大多数人的行动非常迅速,他们很快包围了泰菲力,并用矛尖指着他。
“**男人,报上名来。”其中一个护卫喊道。她声音沙哑,和泰菲力差不多同龄,穿着用了很久但维护良好的盔甲。她披着带毛领的修复过的皇家蓝色斗篷,这表示她曾是战团中的一员。她可能是这队人的首领。她和其他护卫一样,也用矛指着泰菲力的胸膛。
“普通旅人。”泰菲力说。“我被强盗攻击了。”泰菲力撒了个谎,“在两天前,就在海岸附近。他们抢走了我的衣服和我的食物,让我一个人等死。求求你们,能不能分我点东西?”
护卫首领放松了下来。“强盗。”她一边挥手示意同伴无需靠近,一边说,“给他找个斗篷。在海岸边?别担心,旅人,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我们昨晚刚处理完那群叛徒。”
“真的吗?”泰菲力问。他很好地掩藏了自己的惊讶。一名护卫递给他一件多余的斗篷。泰菲力披上这件斗篷,花时间看了看这些护卫。许多人在四肢、身侧和头部都缠着绷带。战斗一定很激烈。
“他们现在越来越大胆了。”护卫首领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人们无法忍受头上悬着剑——他们变得愤怒,变得饥饿。不愿接受牺牲。”
“时局艰难。”泰菲力表示同意。不愿接受牺牲?对于他们来说究竟经过了多久?他不知道,是没多久,还是好几年?
首领低下头,表情坚定,考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们没有发现与你同行的有人幸存。”她说。非常直接,也是事实。“他们的尸体在最后一辆车上。我们要带回金嘎尔。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到了那里之后你也可以为他们说两句。”护卫首领点点头。决定既出,她吹了一声短促尖利的口哨:各自返回岗位。商队继续行进,她也迈开步,同时示意泰菲力跟上。
泰菲力走进队伍,用斗篷紧紧裹住自己。天完全亮了,白天的热量随着太阳一起出现。
“你看起来很眼熟。”护卫首领说,“我叫艾舍。你是哪里人?你叫什么?”
“西弗。”泰菲力又撒谎了。“我是齐帕姆人。我长了一张大众脸。”泰菲力微笑着说。“我很适合当商人——大家都相信自己的朋友。”
“确实如此。”
艾舍和泰菲力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他们跟着前行的大车,保持了稳定且舒适的步伐。
“你还没问过死者的事。”
“什么死者?”
“你的同伴。”艾舍说,“他们有多少人来着?”
该死。泰菲力不能转身去看,那辆车在很后面。他只好快速施放了一个小咒语,从艾舍的记忆中抽取了答案。他一向不擅长占卜。在守护者早期成员中,读心属于杰斯的范畴。翻看一个人的内心就像翻看百科全书一样。贸然进入一个人的内心让泰菲力很不舒服,他可能会搅乱人们意识中的丝线,也可能打开其中的谜盒。更进一步说,他觉得这是错的,这是一种入侵——但现在需要这么做,他很绝望,时间对他们所有人不利。
他耳中出现了轻微的响声。燃烧的草散发出呛人的味道。一声惨叫被带有叶片状利刃的长矛打断。
“十个。”泰菲力说着,记忆也随之消退。
“十个人死了?”艾舍摇了摇头。“一场悲剧。不过别担心。”她说,“我们会照顾你的。”
商队在第二天早上停了下来,他们距离金嘎尔还有一天的路程。
“列队,列队。”护卫喊道。他们要求商队成员在路边排队。“动作快,可能有强盗。”他们大声告诫这些睡眼惺忪的商人。
泰菲力和商队成员站在一起。他在按照护卫要求站在指定位置时,有一些不知所措。虽然他不再做噩梦,但是一晚上还是时睡时醒。他身边的商队成员打了个呵欠,身体因为用力而颤抖。他呼应着这个人,也打了个呵欠。
“早上一般都这样吗?”泰菲力问商队成员。
“不是。”她说。她身体发抖,肯定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害怕,因为这个早晨很暖和。“不要相信这些强盗。”她低声说,语速很快,“他们杀了我们的护卫,取代了他们,他们打算把我们的货物卖给——”
“安静。”艾舍咬着牙说。这个商队成员有些惊讶。艾舍看着他们两人。
泰菲力迎上艾舍的目光,那一刻,他明白了。她认出了他,她看他的目光带着纯对的恨意。她知道他是谁。
“西弗,回到队列里。”艾舍对泰菲力说,“不准乱动。”
泰菲力点点头,站了回去。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还未定;可能还有不起冲突解决的方法。他保持沉默等着。
商队成员列队,每隔几个站着一个护卫。他们虽然人少,但是有武器有盔甲。护卫等待艾舍慢慢检阅完这些囚犯。她的步伐非常精准。
“听我说。”艾舍走到了队伍的末尾时说。她的声音传遍了这条偏僻的道路,在晨间的虫鸣中脱颖而出。声音清晰而响亮。“你们对我们很有耐心。尽管我们做了很多事,你们还是对我们很客气。现在,我再求你们做一件善事:在你们之间,有一条蛇。”
商队成员冒险互相投以担忧的眼神。
“赛费尔一直战事不断。”艾舍继续说。她转过身开始慢慢走,沿着商队成员排的队向前。“战争已经打了好几代人了。首先是海市蜃楼战争,然后是凯尔顿战争,现在是漫长的等待。准备和非瑞人开战,守护多明纳里亚,对抗约格莫夫的大军。我们的田野,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人民——一代又一代,受尽战争折磨。”艾舍在其中一名商队成员旁停了下来。她没有转头,只是指着这个人。“你!”她说,“你失去了几个家人?”
“海市蜃楼战争中失去了三个。”这个商队成员结结巴巴地从因害怕而发干的**里挤出词句,“我母亲,我祖母,还有我祖父。”
“那你呢?”艾舍指着下一名商队成员。
“凯尔顿来袭时失去了两个。”这名商队成员说,“我丈夫和我哥哥。”
“你呢?”
“海市蜃楼战争中,我哥哥和姐姐,我的两个女儿,都死在凯雷威克军队的手上。我在泰菲布鲁也受了伤。”
艾舍点了点头。她走到了最后一名商队成员旁,休息了一下。她的额头靠着他的头,她对他耳语了几句,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她亲吻了他的额头,走开了。她看向她的强盗同志,指着他们,然后指回商队成员。
“我们每个人都因为悲痛相连。”艾舍说,“我们都有兄弟姐妹死去,或者处于饥饿和恐惧中。”
泰菲力低头看向光脚踩着的红土地。没有眼泪。他不为他们哭泣。
“赛费尔孤立无援,我们孤立无援,但我们挡下了指向我们的每一把剑。”艾舍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无论死了多少人,无论敌人有多可怕。”
沉默。艾舍用矛底敲击着路上的泥土,这节奏为的是让自己平静,稳定激动的内心。她走了几步路来到泰菲力面前。
“孤立无援。”艾舍说。在这个温暖的早晨,其他声音似乎都逃走了。“我们中有一个人没有受过这种痛苦。他溜走了。不过他回来了。”她说。艾舍举起一只手,指向泰菲力。“他就是那条蛇,他就是泰菲力。”
商队成员和护卫一齐爆发出骚动,他们对于艾舍披露的这个消息大叫或者喘着气。所有人都把命令抛诸脑后,商队成员开始远离泰菲力,护卫则抽出武器,向前跨步。一些商队成员也向他走来,并且握紧了拳头。泰菲力举起双手,让他们抓住他。
“艾舍,别这样。”
“闭嘴。”艾舍说。她举起长矛,积蓄力量,刺向他的心脏。
“停下。”泰菲力说。然后时间遵从了他的命令。
他叹了口气。抓住他的商队成员都被锁在静止的时间中。他小心挣脱了他们的束缚,然后蹲下。他现在疲惫不堪。他坐下。
“我昨晚睡得不好。”泰菲力喃喃自语。“艾舍,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问。他抬头看向艾舍。后者没有完全定住,但是动作慢到无法察觉。她还在向前刺出。她没有表示。她的喉头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她的刺杀呼喊,放慢了。
“也是。”泰菲力做了一个手势,挥挥手指画出一道懒散的弧线。艾舍的突刺加速了,泰菲力听到她的喊声回到正常。她的双眼告诉她的脑子泰菲力不见了,她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在下面呢。”他说。
艾舍几分钟以后才听到他的声音。疑惑转为愤怒,现在她正看着他。泰菲力看着她和减慢的时间对抗,努力转动长矛的柄,努力将矛刃向下,进行一次难看但有效的劈砍。
“我曾经爱上商队里的一个人。”他说。“她的名字叫苏碧拉。她见到我时就像你一样,认为我是个凶手。一个**。她对我有许多想法。但她对我比较宽容。她听我说话。”泰菲力说。他抬起头,不是看艾舍,而是看着天空。他眨着眼,忍住了眼泪。“当我不值得有人听我说话时,她听了。我们相爱,我们组成了家庭。”他擦去了泪水。“我把赛费尔送走时,她没有失去任何人。她在路上长大,她的家庭已经过这种生活好几代了——赛费尔对她来说只存在于故事里。”他似乎有所退缩。他接下来要说的会让他心痛,但他要听自己说出来。
“我想,”泰菲力说,他嘴里的词句厚重且冰冷,“我因为她的爱而原谅了我对你们造成的巨大苦难。我对赛费尔,我们的家乡,造成的苦难。苏碧拉接受了我,这需要很大的宽容。但她接受了我,爱我……”泰菲力摇了摇头。“那样的爱可以拯救一个灵魂,但是不能治愈这个。”泰菲力把手指伸进红土地,抓起两把土,让它们在手指间流下。他的手掌染上了土的颜色,他的指甲里也沾上了泥土。它们再也不会离开了。“在我想出办法修复这个错误之前,她就死了。”
艾舍的矛终于转了过来,露出了尖刃。它在一英寸之外,或许距离更远一些,泰菲力只需一个手势就能让它停下。他毫无危险,但艾舍还在努力。他在他们送他的斗篷上擦了擦手,然后向上伸出手抓住了矛的刃。
“我不应得到原谅。”泰菲力说,“我只能做正确的事情。”他捏住矛刃,让它割开他的手掌。他亮红色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从手肘处滴落,渗入尘土之中。赛费尔中有他,他中有赛费尔,痛苦就是代价。“我爱这片土地,正如我爱她一样。”他说,“我会保证赛费尔安全度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这是我的承诺。我要以此来修正这个错误。”
艾舍能在他的声音中听到痛苦吗?她困在要杀掉赛费尔毁灭者的那一刻,那是一个绝望的人,来自未来,告诉她战争不会就此结束。他还没忘记最近和克撒见面产生的回响;他们游泳的那个小湖泊之外,那些黑暗轮廓,他不知道它们是否正看着这里。是否正把它们庞大且令人不适的想法转向此刻。是否也打算闯入这里,把他送到别处去。
晚一点再说,泰菲力想。还是要先对付非瑞克西亚。
“艾舍,我要终止这个咒语了。”泰菲力说,“但我要你保证让我走。”在赛费尔被认出来现在无法避免了。泰菲力能做的只有在权力更大的机构来搜索他之前尽量争取时间。这支商队由强盗和他们的囚犯组成,但是把泰菲力回来的消息传播出去很可能引发一场风暴。这能抹去他们的过错,或者引发足以让他们逃脱的骚乱。
艾舍的吼叫继续。泰菲力松开长矛,站起来检查自己被割伤的手掌。他向后退了几步,远离抓住他的商队成员,也躲到了艾舍长矛的攻击范围之外。他举起双手,召唤出可怕的蓝光,引导来原始的法术力。他的鼻子因此发酸,甚至他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的獠牙,是火焰噼啪作响的核心,某种深层次的原始东西,和任何魔法都没关系,是原始灼人的力量。一种表态,以防万一。
泰菲力让时间恢复正常的流速。
艾舍喊完了,从愤怒转为痛苦。她蹒跚向后,不再把长矛对着他。泰菲力摇走了手上的蓝色力量,把它送回了**之中。
“谢谢你,艾舍。”
“快走。”艾舍说。她黑色的皮肤上流下了汗水,她因为对抗魔法而喘息。她尽力平复呼吸,双臂不停地发抖。
泰菲力举起双手,张开手掌朝向她。艾舍没有退缩,但许多商队成员和护卫都飞速逃开,躲到了车子后面。
“你不用多说了。”艾舍说,“走吧。”
泰菲力点点头。他慢慢站起,开始后退。艾舍没有看他。她盯着她刚才站着的地面,这块多灾多难的**,他刚刚在这里抓起了两把土。
泰菲力走了,沿着路快速离开。他现在孤立无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艾舍和她的商队一起向相反的方向出发了。
别处
泰菲力睡着了,开始做梦。
所有事情都串在一起,首先是遥远的过去中早已熄灭的火焰。所有事情都顺着这根链条连续下去,但往回走,只能看到过去的样子,而看不到将来的样子。泰菲力记起他在他们离开时试图向克撒解释这一点,但说明现实十分困难。在他第一次放弃火花之前,也许他能解释得更加清楚。
从古至今,在多重宇宙有意识的生物中,大多数没有机会获得启示,也无法去见证,能让历史屈从自己意志的更是少之又少。泰菲力放弃了自己的火花,后又恢复。他拥有的力量如神一般强大。时间是他的,一个人的。
不管怎么说,这根链条由许多人制成,只有极少数人出现在了历史上正确的时刻并留下了印记。一个人沿着这链条越往后,这些印记就越淡。反过来说,越接近这链条的原始边缘,这些制造者的印记就越清晰。铸造连接的人留下了签名,拼接出了联系,或者导致了转向。它们都在发光,但很冷,就好像在铁上似的。
泰菲力在梦中低头看着这链条发出咔哒的声音穿过了他的核心。没有任何痛苦,只是一根无限的线,一直延伸,延伸,延伸到过去的黑暗中,每个连接上都印有他的名字。
赛费尔,数月之后
河水冰凉清澈,从小泰瑞姆科山上流下,带着宜人的寒意。即使光线渐暗,这个庞大的时空也紧紧抓住白天的热量。
泰菲力在工作,他把衣服扎在腰部。他和其他劳动者排成一队涉过河水。他们都把裤子卷到膝盖处,在河流又长又浅的内弯处一起拖着一张精心织成的网。在比最后一个捕鱼者更远的地方,在靠近对岸之处,河床倾斜,突然变深。在那里,水流稳定地冲刷着沙质土。这是他们最后一网,当天的最后一网。
分钟和小时混在一起。所有的时刻都是一个时刻:他腿边的潺潺水流是大河遥远的隆响。平缓的水流中还有他手中的粗绳。其他人唱着不变的歌曲,他跟着节奏拖着网,然后也加入了歌唱的行列。他嘴里唱出的歌曲和同伴从肺里呼出的空气一样。这些同伴也在拉粗绳,他们背对平缓的水流,也听着远方的隆响和近处的汩汩水声。
一起劳动,共享时间。河边的美景,简单的工作,许多条手臂一起用力,许多条嗓子一起歌唱,许多只手一起拉动手指灵巧的工匠多年前织出的网。大家一起拖,从清冷的河水中网出肥美的银鱼。希望就在拉网的手上,在缝补的灵巧手指上,在被太阳晒黑的、跨越时间拉动希望的手臂上。在一段连续的时间和劳动生产中,一张网里裹着数百条生命,这一切的结果便是生活。
“塑形师。”他身边的劳动者叫住了他。在歌声中,队伍中左右相邻的人一直有一些简短的对话。歌声就像河流一样,其中有涡流和打旋。“战争来临时,你是和战团一起出发,还是留在村里?”
“我会留下。”泰菲力说。他哼了一声,和他这一块的人一起手手相连地拖网。“但我遵守女王的旨意。她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活得就像这些鱼。”那个劳动者说,“战争如果来临,我会和姐妹们一起加入轻骑兵。”
泰菲力看了她一眼。她年轻,在肩上涂了漆,表现自己的力量。她在这些劳动中学到的东西能帮她更好地使用长矛和拉弓。
“你有多少姐妹?”
“三个。”这个劳动者说,“倪玛、卡妮和亚玛纳。”
“你叫什么?”
“欧雅纳。我知道你是谁。”欧雅纳说。“你不怎么说话,但你不说话别人也认识你。你还不如多说一些。”
泰菲力浅笑了一下。她出于善意建议他多说一点,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保持沉默是出于谨慎和为了忏悔。
“其他人说你来我们村是为了藏身。”欧雅纳说。“卡妮告诉我,你去城里的时候被人吐吐沫和诅咒。我实在没法想象那里那些漂亮的人会做这种事情,但卡妮还说,城里漂亮的人说话的时候嘴都不会张开。”
泰菲力咕哝了一声。他从没注意过这些事。
“女王号召大家备战时,我姐姐倪玛已经在为马基塔将军效命了。卡妮、亚玛纳和我当时只能留在这里,做这件事。”她拖着她那部分网。“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可以战斗了,这项工作让我变得强壮了。”欧雅纳站起来,展现了一下肌肉。“我们回去时,我会站在最前面,我要让整个多明纳里亚认识认识我们。”
泰菲力弯腰拉起下一段,用力把网卷起来。
“赛费尔准备好了。”欧雅纳说。她的声音十分坚定,引来了周围其他劳动者的注意。“我准备好了。我的兄弟姐妹也准备好了。非瑞人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其他劳动者喃喃表示同意,声音随着水流声渐渐变响。
“所以你不必再缄口不言。”欧雅纳对这位塑形师说,“你是赛费尔之父。你塑造了我们的信条。你移动了我们的土地。张开嘴说话吧,泰菲力。”
泰菲力又拉起了一截网,但什么也没说。他虽然在干活,但也能意识到欧雅纳看着他,意识到所有劳动者都看着他,意识到太阳落山,他腿边的水由凉转冷。他能感觉到一些劳动者的目光中酝酿着愤怒,但是更多人的眼中是好奇,看他就好像在看一只稀有、威严且危险的生物。
“什么?”欧雅纳问。虽然其他劳动者又开始辛勤工作,但欧雅纳没有。她看着泰菲力,等他回答。他不确定她这么问是听到了他说的话,还是说他的声音——他沉默了很久——消失在了水声之中。
“没有人准备好了。”泰菲力重复了一遍。“没人能阻止他们。即使是勇者也不行。”
欧雅纳退后一步。她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泰菲力,然后摇了摇头。她走开了。
泰菲力继续工作。
在下游,渔获在舞动在跳跃,河水转向,两旁有高草和阔叶树,有土地还有天际线。遥远的群山挡住了落日的余晖,山脊不顾一天的结束闪耀着光芒,低洼处已经随着夜晚降临而变黑。上方的云将天空点缀成丰富温暖的夏季样子。盛夏,这个时空上方没有顶。在天空之外是一片空白。虚无,苍穹,为他们挡住了更远地方的恐怖之物。
泰菲力看向天,只能在天外看到虚空,就好像一层薄漆下裸露出的石头——掩盖它的工作没有做完。他微笑了。泰菲力确实回家了。
泰菲力和渔民在黄昏时回到了村庄。长长的网卷着,他们用肩扛着,就像是扛着一条巨蛇的尸体。他们还拿着渔获以及用来照路的火把。没什么人说话。夜幕降临,白天的劳动让他们疲惫,他们全副心思都在食物、回家和休息上。
村庄与**融为一体,这里有序地排列着砖房和有着生态屋顶的长矮社区建筑。谷仓、窑洞、熏制室、冷煅炉、制革坊、公共马厩——这里是这一地区农民、渔夫、猎人和采粮人的生活枢纽,它本身也是西边十几英里处城市的卫星镇。在剩余的建筑中,只有一间又低又宽的圆顶小庙十分显眼,这里就是信条厅。和其他融入草地的建筑和住屋不同,信条厅希望引人注意。它位于村庄的中心位置,一座供奉魔法五信条的普通庙宇。这些信条是指引赛费尔的信仰与哲学,也是任意信条的信众在赛费尔旅行时休息的地方。
泰菲力钻进这幢建筑,花了点时间在入口的砖槽里洗了脚。一道简易的屏风隔开了入口通道和内部的圆顶空间,这块挡板能让外面漏进来的光线变暗,也能减轻外面传进来的声音。泰菲力呼吸着吹出来的熏香,那是一种丰富的淡甜味。赛费尔的上好木头在信条厅中央的魔力井里焖烧着。他闭上了眼睛。这是崇敬的时刻,是抚平伤痛的时刻,是他的肺和心再次充实的时刻,那里空了太久了,他都忘了可以充实。他擦干了脚。绕过入口处的屏风,走出主室。
圆顶下的房间是一个五边形,每一条边都代表了魔法的一种颜色。正对入口的是一面黑墙,上面有一扇简易门。门后是为各信条信众准备的简陋宿舍。一张矮长凳沿着屋子绕了一圈,对应的是位于中心的东西:一个又浅又大的石碗,底部有适量的上好木炭在焖燃。它提供了这个地方仅有的光亮。在圆顶之下,这里看起来很大,远比魔力井外表给人的感觉要大。
泰菲力慢慢地、静悄悄地移动,走到入口左边属于他的位置。他在塑形师信条的那一边停了下来。他跪下并抓住了碗的边缘,把额头贴了上去。魔力的嗡嗡声在他身上产生了共鸣,一种温暖且熟悉的感觉从井中出来,汇集到了大石碗里。他身下,他周围,甚至穿过他的某处,有一个地脉。
“卡娅,”泰菲力低语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没有回应。木炭上火星溅起,一块木头即将崩塌。
“我的名字是泰菲力亚柯撒。我一直守护着迷失的人和被遗忘的人。我是妮安碧的父亲,苏碧拉的丈夫。我……”泰菲力停下了。房间的另一边传来了拖着脚走路的声音。他隔着碗的边缘看到一名年轻的侍僧小心地关上了自己身后的门。她穿着朴素的白袍,这表示她刚加入市民信条。她是一个有抱负的疗疾师,泰菲力一到村里,她就紧紧跟着他,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确保他不会自暴自弃。
“亚迪娅。”泰菲力向这个侍僧打招呼。
“塑形师。”亚迪娅小声说。在信条厅里说话声音再响一点听起来就会像是喊叫。“你回来了。天不错吧?”
“天很好。”泰菲力站起来说,“我们的收获超过了指标——种庄稼的可能会抗议,但是我们可以完成女王的命令,还能剩下足够的量用于贸易。”
亚迪娅点点头。“齐帕姆的士兵来找过你。”
“什么时候?”
“你出发去河边后不久。他们以为在这里可以找到你。”
“他们说了此行的目的吗?”
“战争。”阿迪娅说。她摊开双手,掌心向上。她没有多说什么。女王下令赛费尔总动员,五位高级法师和马基塔将军都表示同意,所以赛费尔开始了全境动员。完美的机构,讲逻辑且冷静的国家,急于证明自己的人民,需要被拯救的时空。整齐,干净,一个神话等待有人书写,纪念广场上空空的底座上需要有英雄的雕像,光秃秃的墙上需要有大战留下的痕迹。
那条巷子,那座城市,那个抽泣的男孩,那些血,那些尸体,那些烧尽一切的火焰,那些活化钢铁的引擎。
“我告诉他们你去河边了。”亚迪娅说,“你今晚才会回来。”
“尽职尽责。”泰菲力愁眉苦脸地说。
亚迪娅点了一下头,用这个小动作来代替隆重的鞠躬。
“我要先洗个澡,然后吃东西。”泰菲力走过面前这个侍僧,前往他自己的小房间。“去跟那些士兵说我在这里。就这些。谢谢。”他说完,挥手打法亚迪娅离开。他没有等着年轻的侍僧离开。他需要食物和干净的衣服,还要休息一下。亚迪娅把士兵带回来时,这些事情都不一定能做完。
士兵这个叫法有些低估了他们。泰菲力以为是几个轻骑兵,跟着一些资历中等的阿斯卡力骑士,就像是小鸭子跟着母鸭子。他走出信条厅主室时,跟他打招呼的人更像是战争议会。十几个肌肉发达的西达将军穿着奢华的蓝色袍子和精心鞣制的皮甲在等着他,还有高大的佩剑战士随时准备拔剑,他们披着厚皮草,眼神冷峻。这些西达将军围着他们的首领,他是一名身着亮银色铠甲的官员,手臂下夹着一个有红色双翼的头盔。
“鹏洛客泰菲力,”将军伸开双臂大声喊道,“你个老东西,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现在只是泰菲力亚柯撒,贾巴力。”泰菲力说。他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暂时放松了一下。女王派来了行刑官,但至少是个朋友。“过去太久了。”
“是吗?”贾巴力一边和他拥抱一边问。他拍着泰菲力的背,用力抓着他,然后把他拉过来,托住他的后脑勺。“对你来说或许是。”他说,“但对我来说不是。也就多了一些白头发,但没你的多。”贾巴力又笑了,然后松开了他。“你回来了,不过这个时空的其他地方呢?我们的水手说海岸之外什么也没有,我们派人爬到迷雾之中,但是他们都没有回来。”
“赛费尔还是孤悬在外。”泰菲力说,“我很抱歉。”
“不要这么说。别再道歉了。”贾巴力说,“我听说了你忏悔朝圣的故事,听起来你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挥手让随从离开,然后领着泰菲力走出信条厅。“伟大的**者总是先我们一步。振作起来。你是赛费尔的大法师,赛费尔需要你。”
“维兹娜女王会杀了我。”
“这确实没错。”贾巴力点头说,“但你要先帮助赛费尔。”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泰菲力说,“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帮助自己。”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我不该有这个能力。赛费尔……”泰菲力摆摆手,在脑海中寻找合适的词。“迷失了。孤立无援。就像你说的,海岸之外什么也没有。”
贾巴力叉着双臂,下巴耷拉到胸前,想着这个问题。他皱着眉,走开了几步,停下,示意泰菲力跟上。
泰菲力和贾巴力一起走开,离开了将军的阿斯卡力随从和信条厅。村庄生机勃勃,满是歌声、笑声和快乐的噪声。渔获很多,跟泰菲力想的一样,足够村庄上缴备战的税,还有大量可以用来庆祝。
“你要知道,”贾巴力小声说,“我的阿斯卡力骑士只知道我们要招募新人以及带你去见女王,但他们不知道理由。”
“怎么了?”
“你不是唯一一个从外面来这里的人。”
“什么?”
“赛费尔不再那么孤立无援了。”贾巴力说,“老朋友,你要这样帮我们:跟我们一起去亚库城见见和你一样的飘浪人。”
“尔库。”古老的回忆回来了:柱子地和墓碑,古老的尔库城,在乌瑟克广大沼泽的蒸腾泥地之上。“不是凯雷威克吧?”
“不是。”贾巴力说,“是一个女人,穿着某种皇室的衣服。我们也把她关在琥珀里,不过我们在这么做之前,”贾巴力再次把手伸向泰菲力,指着他的胸膛强调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她说要找你。”
一个女人穿着某种皇室的衣服。他认识太多这样的人了。难道卡娅和莎希莉想出办法穿过虚空来赛费尔了?这个地方之外过去多久了?在这里,时间的流速和外面的不一样,他已经深切体会过了。也许他们重建了时间锚,也许他们找到了卡恩,或者他们派了这个鹏洛客来,就像他们派他一样,不过这一次他们有办法把他们两人都带回去。
“跟我讲讲她。”
“年轻,但是满头白发。”贾巴力说,“一柄刃很薄的剑,精良的金色护甲。博学者说她看起来像马达拉人。还有这个。”他看向泰菲力后方,向一名士兵吹了声口哨,示意他上前。那个士兵带着一个布包的东西,他匆忙上前。他鞠了一躬,把布包递给泰菲力和贾巴力。
泰菲力结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一顶精致的宽边帽。上面的护甲上漆有光亮的金色和绿色——很轻,但很坚固,很好地平衡了防御和装饰。
“奇怪的帽子,倒是很适合旅行。”贾巴力说。
“很适合飘浪。”泰菲力喃喃道。他很熟悉这些描述。不是什么普通的飘浪人,是飘萍。在赛费尔有了另一个鹏洛客。不是卡娅,也不是莎希莉,是另一个知道要找他的人。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泰菲力问。
“明天。”贾巴力说。“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女王已经在等着了,她要见她的大法师。”
“明天。”泰菲力重复着。明天他们就要去亚库了,去见飘萍,去听听她带来的信息。这是种什么感觉?泰菲力觉得是希望。短暂的希望,随后是冰冷的事实:这是个让人开心的启示,但不是个好启示。赛费尔再一次和多重宇宙相连,这就是说赛费尔处于危险之中。
第二天早晨,西达将军贾巴力在天亮前就起床照料他们的补给车和每个人的包裹。等到太阳开始赶走早晨的蒸腾雾气,两个新兵——他们的年龄终于到了入伍的标准——加入了他们。泰菲力和他们一起来了,还有村庄里的其他人。渔夫在天亮前就去了河边,只剩下安静的老人和旱地上的工匠为他们送行。
这段旅程很长,要穿越慕坦达平原,到达和赛费尔北部接壤的岩石高原。在年轻时,泰菲力知道一些路蜿蜒曲折进入泰瑞姆科山的山脊,但是他觉得他们走的路是沿着海岸向西,穿过布留斯湾,然后转向南方。在那条路的尽头就是亚库,墓碑之城,藏在遥远的乌瑟克沼泽中,远离齐帕姆之光。
“塑形师?”
泰菲力抬起头,看到魔力井的侍僧亚迪娅拿着一个布包走来。
“我想你应该带着这些。”亚迪娅说。她微微皱起眉头,把包递给泰菲力。
“这是什么?”泰菲力接过这个软包问。他展开后看出来是长袍,他把长袍举到面前。
“塑形师的长袍,你上一代穿的。”亚迪娅说。“我洗干净了。我还补好了虫子和老鼠咬的洞。它们很适合你。都是旧款,不过”——她耸了耸肩——“你也是。”
泰菲力微笑了一下。“谢谢你,亚迪娅。”
“我的使命就是为信条服务。”她用平平的声音说。她鞠躬,站起,将手放到身前,依然没有看泰菲力。
“我有个女儿,亚迪娅。”泰菲力一边卷起长袍,一边和蔼地说,“她也曾像你那么大。”
“什么?”
“你似乎还有话想说。”
亚迪娅点点头。
泰菲力将长袍装进包里,让亚迪娅有时间说出想说的事情。
“如果赛费尔要回去了,那就是说战争要开始了。”亚迪娅说,“真的开始了。不再有等待和训练。‘赛费尔的孤立无援’会结束,我们会回到真实的世界。”
“你说得没错。”泰菲力说。
亚迪娅看向旁边,确定没人能听到。其他人各自在小圈子交谈。长者送别成年的孙辈,热切的新兵向贾巴力的阿斯卡力骑士展示自己的才能,贾巴力在和随从说话。在这些人中间,他们能有隐私。
“如果回归意味着开战,实际上开战,那我也不知道赛费尔回归世界是不是好事。”亚迪娅一口气说出了这句话,就好像吐出了她被迫含在嘴里的难吃糖块。“这个边缘地带虽然不好,但至少和平。经历了海市蜃楼和凯尔顿战争,每个家庭里都有伤亡,那就是战争和人民的对立,就像你和我。”她抬头看向泰菲力。“我是凯尔顿战争的遗孤。因为战争对我的伤害,所以我为市民信条服务。我认为我的同胞只是把对非瑞克西亚开战想象成一次测试。这是一次大考,他们可以证明自己的实力,让多明纳里亚看看为什么太阳从我们这里升起。我想,我们失去了太多东西,以至于我们觉得不可能失去更多了。我们忘了战争会索取,我们自认为一无所有了。”
泰菲力伸出手,把亚迪娅引到一边,离人群稍微远一点。新兵在跟家人进行最后的道别,西达将军开始列队。
“我很害怕战争的代价。”亚迪娅继续低语道,“我已经厌恶担忧了。失败意味着毁灭,胜利又会发生什么?”她示意了一下西达将军和新兵。“赛费尔花了太长来等待和磨剑,我们击败非瑞克西亚之后,我们会发现除了战争之外,我们什么都不会了。”
泰菲力一语不发。
“我们要做什么?”亚迪娅问,“我要做什么?”
“泰菲力!”贾巴力在排好的队伍前头叫他,并且向他招手。“可别又溜了,鹏洛客,我要让你去训练斥候!”
泰菲力也招了手,然后背上了自己的背包。亚迪娅没有动。这个侍僧等着泰菲力回答,但一直没等到。泰菲力想的都是他的女儿——妮安碧。
以前,在妮安碧还小的时候,苏碧拉出门时,他们就在院子里玩。妮安碧笑着,自由地奔跑,毫无恐惧。泰菲力还没来得及警告,妮安碧就绊倒了。泰菲力没有意识到自己冻结了时间,正好在她摔到一半的时候。
他记得自己绕着她走,从她的时间被冻结的这一刻收集信息,评估放开她可能会有的结果。如果他想,他本可以把她永远那样定住。他心里有一部分也这么想,这样可以保护她,远离这个世界——但是他赶走了这个黑暗的想法。他决定在摔倒和救她之间找一个折衷:接住她。
现在他不可能接住所有人,但他可以和他们一起。
“有些事情太过重大,”泰菲力说,“光凭你我是不可能能阻止的。”
“这不包括你。”亚迪娅说,“不可能比你还大。你把我们送走来保护我们,那就继续这样。继续保护我们,保护赛费尔。”
“我不能那么做。”泰菲力摇了摇头。
“但你这么做了!”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泰菲力说,“我以前……比较……无力……总之我变了。”他低头看着路面。一直通到亚库甚至更远。“亚迪娅,听着,我很多年没来了,但在我回来的这一点时间里,赛费尔不仅仅是战争。我们干的不仅仅是战斗。在此之上,我们还在做别的事情。”泰菲力说,“我们无法阻止必来的事情,但我们能控制它来之后发生的事情。”泰菲力向那些士兵,那些新兵以及这片土地做了个手势。“巨大的恐怖在靠近,这没错,但如果我们一直执着于它,那它就会一直存在。”
“我不理解。”
“我们不受命运的束缚。”泰菲力说,“只有我们的过去是已经确定了的。我们不会永远是士兵。我们也不会永远孤立无援。”
亚迪娅竖起一根手指想回答,随即停下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愿你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她说。亚迪娅没等到泰菲力回答就快速走回了村里。泰菲力没有拦她,看着她挤过热切新兵排成的队伍。她如云一样白的袍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妮安碧摔倒的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无论多少反省都没法带回赛费尔。不过,反省把他带了回来,只是他发现无论如何道歉都不能弥补他所做的一切。它的难度不会和把赛费尔带回去一样,赛费尔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名字。它是一个国度,有国民,有一段历史,还有未来,这都不是他能控制的。靠他自己什么都拯救不了,无论他的意愿有多强。这不就是好家长干的事情吗?即使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只要孩子需要,他们就会陪在孩子身边。他辜负了他们所有人,但他现在可以和他们在一起。他能教他们如何应付摔倒,也能帮他们在之后站起来。
“泰菲力!”
“贾巴力。”泰菲力大声回应。他等了片刻,把他的手指放到嘴唇上,吻了一下,再用它们碰了自己的额头,然后把手放在心口。古老的手势。感谢这个地方给予他的一切,教会他的一切。
泰菲力和这些士兵以及新兵一起离开了,和他们一起出发去亚库城。
亚库城,数周之后
去亚库的旅程不算长,但是充满了危险,不过贾巴力和他的士兵——在泰菲力的帮助下——毫发无伤地走到了目的地。到了城里后,泰菲力和贾巴力来不及冲洗,也来不及吃东西,信差就来了。
亚库城的大厅温暖且庄严。女王要求墙上有挂毯,光洁的地上铺着奢华的毛毯,火盆里满是焖燃的木材和其他气味芬芳的燃料。亚库城或许是一座墓碑之城,但这里可不是被人看不起的地方。这些装饰是为死者准备的,也是为生者准备的:赛费尔的皇室成员葬在这里,女王向他们祈求鼓励、宽慰以及精神指导——庄严是出于尊重,不是恐惧。和平可以更好地引导人民的智慧。
不过,这种和平的感觉没有延展到整个城市。在琥珀墓碑,最强大的魔法关住了过去的黑暗秘密,赛费尔的先祖传授的最古老且最有力的智慧,其中满是不安分的能量。这里加了很多火炬和萤光石,为的是驱逐在走廊里徘徊的恒久阴影,在琥珀墓碑的主圆顶内尤其是如此,这样其中的人就能看守赛费尔最危险的威胁。
泰菲力和贾巴力跟着信差走过亚库城中心地区的蜿蜒走廊,来到了琥珀墓碑。女王在这里等他们。亚库街道上狭窄却高大的厅堂里每一个转弯处都有两个女王的守卫在巡逻,常常还有一个塑形师信条的僧侣陪着,更令人担忧的情况是,市民信条的僧侣穿着盔甲。
“这可不是普通的阵仗,对吗?”泰菲力和贾巴力走过一对行礼僧侣时,泰菲力轻声问贾巴力。
“绝对不普通。”贾巴力喃喃道。“墓碑城里出事了。”
“也许女王会判我缓刑。”泰菲力说,“我是开玩笑,不是乞求。”他补充说,“我说清楚一点。”
贾巴力嘟哝了一声,没有笑,然后加快了步伐。
泰菲力和贾巴力走到了琥珀墓碑外,看到入口处挤满了士兵和僧侣。他们都拔出了武器,有些人看着这两人,其他人则看向里面。两个官员,都是资历较高的阿斯卡力骑士,在小声地互相争论。他们的声音在门厅里回响,刺耳但无法听清。
“阿斯卡力骑士。”贾巴力说。他的声音坚定响亮,但不是在叫。他的嗓音穿透了噪音。“发生了什么事?女王有危险吗?”
两个西达将军不再争论,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贾巴力。
“凯雷威克逃了。”其中一个阿斯卡力骑士说。她看起来还算镇定,但紧张让她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牢笼破碎了。将军受伤了,但是情况稳定。”
“什么时候的事?”泰菲力问。
“最多一小时之前。”那位阿斯卡力骑士一边擦去额头的汗水一边说。
“一小时前马基塔将军受伤了?”贾巴力问。他因为震惊而提高了声音。
“我们刚刚才发现。”那位阿斯卡力骑士说。他举起一只手,试图让贾巴力镇定下来。“凯雷威克的牢笼破碎时伤到了他,但他能活下来。伤势不轻,但不致命。”
“让我们过去。”泰菲力命令道。没时间说话了。
守卫让出了路。泰菲力领着贾巴力走进琥珀墓碑的中央内室,这是一个黑暗大圆顶室。壁灯以固定间隔嵌入墙内,排列得十分整齐,昏暗的灯光从其中深处照出来。都是空的,但是很容易看出里面之前有什么:琥珀牢笼。
这间内室很古老。传说低语着赛费尔的先祖冒险使用的黑色起源、魔法和仪式,为的是保证要关起来的人不能出来,然后在圆顶悬挂一个防护摆,用作警告系统。赛费尔的学者不承认这些历史,他们认为这些是神话和一厢情愿的幻想——很少有人进入过墓碑地区的中央圆顶中,不过所有去过的人都无法否认房间里有一种令人不安的特质。一片寂静笼罩着这间内室,在圆顶之下,它的回音本该如音乐厅一般。有一种很沉重很确定的感觉,如果那个木然的、光亮的防护摆抽动,毁灭就会到来。
泰菲力惊恐地看到防护摆已经断裂,倒在圆顶之下的磨光地板上。它的尖端嵌进了地面,长链条盘绕着它,像是巨蛇的尸体。地板打磨得如镜面一样反光,它们也碎了。暗色的液体——泰菲力猜是马基塔将军的血——在防护摆附近积聚,几个士兵正在卖力地擦拭。
维兹娜女王站在一边,和两个穿长袍的人对话。其中一个人的长袍是天蓝色,另一个是天鹅绒黑。第三个人,穿着白色的盔甲,也站在一边,随意地检查倒下的防护摆和破裂的地面。穿长袍的人泰菲力一个也不认识——他只能确定是各自信条的首领——但是女王他不会认错。自数百年前,他见了女王后,她只老了十几岁。
“陛下。”贾巴力说。女王转身的时候,他立即鞠躬致意。“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刚刚到……”
“三百六十年。”维兹娜女王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向泰菲力。她没有喊,她只是郑重宣布,圆顶下回响着她的声音。“三百六十年过去了,依然是我们对抗他们。”女王说,“非瑞克西亚出现在我们的边境,凯雷威克跑了,马基塔将军伤了。”她在几步之外停下了,身后跟着三位信条首领。“而你回来了。任何惩罚都不足以公正地对应你所犯的行为——说吧,告诉我为什么不该在这时候下达对你的判决。”
“如果你杀了我,”泰菲力说,“他们就赢了。”
女王吸气,吐气。摇头。
“西达将军贾巴力。”维兹娜女王对这位老官员说,但她一直看着泰菲力的双眼。“市民信条在廊柱地区有一所医院,将军要在那里修养。你去探望他。在他恢复之前,你负责指挥军队。”
“遵命,陛下。”贾巴力说。泰菲力听到他走开,他的靴子踩在磨光的石头上的声音快速远去。
维兹娜女王转过身走到倒下的防护摆后面,双手背在后面,思考着。她停在三位信条法师面前,背对着泰菲力。
“叫你来的不是我。”维兹娜女王对泰菲力说,“我还不能审判你的罪行——无论大小,但我有自己的尊严。”她转过身,再次面向他。“不是我叫你来这里的。”
“她在哪里?”泰菲力问。
女王从她的长袍下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琥珀,扔给了泰菲力。琥珀牢笼在磨光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滑到了泰菲力的脚边。
泰菲力附身拾起牢笼,用食物和拇指捏住。他把它举到光线下,看清了里面的人。很小,时间被冻结,好像是刚刚时空转移完,一个在战斗中的战士。泰菲力眯起眼睛可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正从坚定转为困惑——坚毅的眉毛软化了,她张大了嘴要问问题,她的双眼因为惊讶而圆睁。
是飘萍。
“你看完之后,把它放在地上。”女王说。
泰菲力遵命。他轻轻把牢笼放到地上,后退了几步。
维兹娜女王打了个响指,穿白甲的信条首领走上前。他默念了一个咒语,没有做任何动作。牢笼开始发光。
“再退一步,大法师。”他一边透过升起的光线看着泰菲力,一边说。
泰菲力遵照指示后退。牢笼开始爆出火花。泰菲力挡住眼睛,转过身。牢笼断裂,随着一阵爆炸声打开。飘萍完成了挥斩和惊呼,然后发出短促的呼气声。
飘萍恢复了过来,调整姿势进行防御,她呼吸很重,她的有些慌乱,但不至于手足无措。
“飘萍。”泰菲力叫道。他高举双手,掌心摊开。“是我。”
“泰菲力?”她也叫了出来,声音过大了。飘萍迅速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她的警觉性很高。“我在哪里?过去多久了?”
“亚库城,”维兹娜女王说,“在赛费尔。你来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飘萍重复道。她放下剑,双眼在他们之间的空间搜寻,想找到一些只有她能看见的东西。“这不可能——泰菲力,你失踪只是几天前的事情!”
“时间锚失效了。”泰菲力沉思着。怎么会?撒拉的魔力石——一个时空的势能通过他分流——影响了同兆。在它爆炸后,他和克撒去的地方——所有那些势能必须去某个地方,必须依附在某些东西上。可能性,命运,或者两者的某种结合。
“我们可能没时间了。”飘萍低语道。她的身体闪烁,她在发抖。她无法留在这个时空。
“你什么意思?”维兹娜女王问。
“新非瑞克西亚开始入侵了。”飘萍说。她看向女王,然后是泰菲力。“我们去袭击,然后散落在那个时空各处,妮莎不见了——我想我们来不及了。我们没法阻止它们。”
一阵冷场。泰菲力后退几步,把手伸到身后,一下坐倒在地。他再用双手抱住头。在他的周围,室内所有人都开始了行动。女王冲着三位信条首领喊出了命令,他们又派出各自的随员和副手,然后赶紧出发去指挥。飘萍蹲在泰菲力身旁,想告诉他克撒的高塔上的战斗,后来突袭新非瑞克西亚,不断生长的树,以及孤注一掷的计划,但她的声音像是在打嗝,结结巴巴,她一闪一灭,无法稳定。她消失了,不稳定的火花把她带走了。
也许是因为圆顶内室不可思议的音响效果,也许是因为他在无意中施放了某种安慰性的咒语,所有东西都退到了一边,就像是甩掉了过重的外套。贾巴力的声音在他的记忆中回响。别再道歉了。泰菲力把手从脸上拿开,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从上路那天起,他已经洗过很多次手了,但上面依然有赛费尔的红土。他永远也无法把这片土地洗掉。他不会孤立无援。
艾舍,经过了岁月的洗礼。
欧雅纳,勇敢地直面危险。
亚迪娅,渴望建立和平的未来。
苏碧拉,他的亡妻,她也爱他。
妮安碧,他的爱女,她也爱他。
赛费尔,和他在一起,信条之父,一个国度的父亲。
“不会来不及。”泰菲力说。他的脸上显出了狠辣的笑容。非瑞人在整个多重宇宙四处探查唤醒了它们的机械脑袋应该害怕的东西:泰菲力,他要让它们记住,太阳从赛费尔升起。